1.红烛泣泪，铜漏滴答。我端着一碗燕窝粥，来到萧凌的床榻前。那粥里泛着莹润的光，
细碎的血燕沉在碗底。萧凌躺在龙榻上，呼吸已如风中残烛。他才三十几岁，
鬓边却已有了白发，曾经剑眉星目的脸庞如今只剩一层松垮的皮，唯有那双眼睛，
偶尔睁开时还残留着几分帝王的阴鸷。\"婉如...\"他气若游丝地唤我，
枯瘦的手从锦被里伸出来，想要抓住什么。我微笑着走上前，俯下身，
将粥碗递到他唇边：\"陛下，喝燕窝粥啦。\"他浑浊的眼珠定定地望着我，
虚弱的笑道：\"这粥...你倒是日日坚持的好。\"我的心猛地一缩。
但面上依旧带着温顺的笑意，用汤匙舀起一勺，吹了吹递到他嘴边：\"陛下忘了？
这是按您以前最爱的方子熬的，太医说能补元气呢。\"萧凌这两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，
朝廷和后宫事务都由我主持。他身边的太监极有眼力见儿，但凡是我端来的吃食都是免检的。
萧凌愣了片刻，张开嘴巴，喉结滚动着吞下那勺粥。黏腻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下，
我掏出手帕细细擦拭，仿佛萧凌还是我的稀世珍宝。\"婉如，
还记得当年在母后宫里的事情吗？\"他忽然喃喃道，眼神飘向虚空。\"臣妾记得。
\"我垂下眼帘，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翻涌的恨意，\"陛下说要立我为太子妃，
还要立我为皇后。\"是啊，他真的说过。那年他还是太子，王皇后刚失去公主，
命我入宫陪伴。清明时节的御花园，灼灼桃花落了我们满身，他抱着我在花树下转圈，
说等他束发了，定要立我为太子妃，以后还要立我为皇后，独宠我一人。那时的我，信了。
像个傻子一样，把那句戏言当成了毕生的指望。直到我的瑾儿在周岁时被王昭华毒死，
死在我怀里。我抱着冰冷的尸身跪在他面前，求他为瑾儿做主。他却皱着眉，让我体谅他，
他说他需要王昭华舅父在朝中的支持。他劝我忍一忍，安慰说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。
那天的雨下得真大，冲刷着宫殿的金砖，也冲刷掉了我心里对他的温情。\"陛下累了，
睡会儿吧。\"我将最后一勺粥喂给他，轻轻为他掖好被角。他定定的望着我，
眼睛里满是对我的依依不舍，然后慢慢闭上，呼吸越来越微弱。我坐在床边，静静地看着他，
看了很久很久。我想起了年少时的他和我。直到窗外传来报晓的鸡鸣，
他的胸口终于不再起伏。我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推开窗户。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，
拂起我的发丝。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，新的一天开始了。宫人们很快就知道皇帝驾崩了，
然后是哭嚎，是混乱。我的儿子萧钰，大齐年仅八岁的太子，将会坐上那张龙椅。而我，
将成为大齐最有权势的女人。我轻轻抚摸着腕上的玉镯，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。
当年年幼的她因外祖父获罪，沦为官奴，到中书令府侍奉未出闺的王皇后，
与王皇后主仆相得，亲密无间。王皇后入宫之后，母亲做了父亲的妾室。而我，
忍辱负重走到今天，终于可以为自己、为我的瑾儿，讨回公道了。萧凌，
你说过这辈子独宠我一人。可你为了皇位，舍弃了我们的孩子，舍弃了我。如今，
我便用你的性命，来换我和我儿子的安稳。这都是你欠我的。2.我入宫那年，才八岁。
中书令府内，我正和嫡姐王昭华一起在书房听先生讲书，
嫡母崔姝的贴身丫鬟春桃来把我叫走了。我才知道，王皇后的女儿灵和公主夭折了，
王皇后整日以泪洗面，精神萎靡。父亲恐王皇后伤心过度，提议把九岁的昭华送去宫中陪伴。
可王皇后念及与我母亲的旧情，非要让我入宫陪她。入宫陪伴皇后，意义重大，
我很可能就是将来的太子妃。所以嫡母崔姝极不情愿。我知道她不喜欢我，
就像不喜欢我那早逝的母亲一样。母亲在生我的时候，崔姝没有请稳婆，
家里婆子又不会助产，母亲生下我后血崩而亡。在崔姝眼里，小妾的命本就不值钱。
崔姝和她的女儿王昭华说我是贱奴之女，处处为难我。但王皇后一直对我照顾有加，
经常派宫中嬷嬷给我送些好吃的好玩的，还叮嘱父亲务必善待我，
我在这个家算是勉强活了下来。入宫那天，父亲亲自送我到宫门口。他蹲下身，
拍了拍我的肩膀，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的神色：\"婉如，到了宫里，要好好伺候皇后娘娘。
\"我点点头。皇后娘娘，也是我的姑姑，待我极好。她常常拉着我的手，
给我讲她和母亲年轻时的趣事，眼神里满是怀念。她说母亲性格温顺、端庄秀丽，
是个极好的人，可惜命薄。\"婉如，你眉眼极像你的母亲，甚至比你母亲还要出挑。
\"她摸着我的头，温柔地说，\"以后在宫里，有本宫在，没人敢欺负你。\"我那时年纪小，
不懂宫墙里的险恶，只觉得皇后娘娘的怀抱很温暖，大概母亲的怀抱也是这样的吧！我猜想。
也就是在那时，我认识了太子萧凌。他是王皇后的儿子。他比我大两岁，
正是顽皮好动的年纪。第一次见他时，他正爬在树上掏鸟窝，看见我，从树上跳下来，
拍了拍手上的灰，大大咧咧地问：\"你就是舅父家的婉如妹妹？
\"我怯生生地行了个礼：\"奴婢王婉如，见过太子殿下。\"他撇了撇嘴：\"别奴婢不奴婢的，
以后跟我一起玩，不用这么多规矩。\"“谢太子殿下。”“以后你就叫我萧凌好了。
”从那以后，我就成了他的小跟班。而他则是我口中的“萧凌”。
3.他带我去御花园里捉蝴蝶，去太液池边钓鱼，去藏书阁里偷偷看话本。
他会把最好吃的点心分给我，会在我被宫人欺负时站出来保护我。我问他为什么待我这么好。
他笑着说：\"因为你是我的人啊！\"而我也从嬷嬷那里学会了熬粥，他最喜我熬的燕窝粥，
绵密浓稠，甜而不腻，每次他都能喝的光光的，还要舔着嘴唇直呼“还想喝”。
那春日的阳光真好，透过桃花树的缝隙洒下来，落在他年轻的脸上，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。
“婉如，待我束发我要立你为太子妃，独宠你一人！”我的心跳得飞快，脸颊也烫得厉害。
我以为，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。我以为，萧凌会一直像这样保护我，宠爱我。
直到他束发那年，宫里传来消息，说要立姐姐王昭华为太子妃，我则为太子侧妃。
他找到我时，我正坐在湖边掉眼泪。他从身后抱住我，下巴抵在我的发顶，
声音闷闷的：\"婉如，对不起。\"\"为什么？\"我哽咽着问，\"你说过只会宠我一人，
为什么还要......。\"\"我...我也是身不由己。\"他叹了口气，
\"王昭华的舅父乃是本朝尚书，你父亲王中书令也是极力举荐昭华的。我需要他们的支持，
太子之位才能稳固。况且父皇已经下旨了，我不能违抗。\"果然同样是父亲的女儿，
他更看重嫡姐。\"所以，你说过的话都不算了吗？\"我转过身，泪眼婆娑地看着他。
他沉默了很久，才艰难地说：\"婉如，等我将来登基了，我能自己做主了，
我一定封你为皇后，给你天下女子都羡慕的荣宠。相信我，好吗？
\"我看着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，心里的恨意和失望，竟然慢慢被那点残存的爱意压了下去。
我点了点头。是啊，我太爱他了。爱到可以忽略他有私心，爱到愿意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。
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，宫墙之内，最不值钱的是承诺，最不可信的是爱情。
4.成为太子侧妃的日子，并不好过。王昭华仗着自己是太子正妃，又有父亲和舅父做后盾，
在东宫横行霸道，尤其看我不顺眼。她总是找各种借口刁难我，
一会儿说我行礼不标准、应答失当，一会儿说我整日缠着萧凌，僭越本分。
萧凌起初还会护着我，安慰我说王昭华只是性子骄纵了些，让我多担待。但渐渐地，
他来我房里的次数越来越少。他总是说自己很忙，要协助皇上处理朝政。
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。我想，只要我乖乖的，他定会回到我的身边。
老天似乎听到了我的祈祷，成婚一年后，我怀孕了。这个消息让萧凌欣喜，
让整个东宫的人欣喜。除了王昭华。王皇后经常派人给我送各种珍贵的补品。
萧凌常常来看我，陪我说话。王昭华嫉妒得眼睛发红。我已懂深宫里的计谋，
小心护着肚子里的胎儿。十月怀胎，我顺利生下了儿子。萧凌给孩子取名叫萧瑾，视若珍宝。
那段时间，他几乎天天都宿在我房里，抱着孩子不肯撒手，嘴里不停地说：\"婉如，谢谢你，
你给我生了个好儿子。\"我看着他温柔的侧脸，心里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。我想，
也许我们可以像从前那样，幸福地生活下去。然而，好景不长。那天，是瑾儿一周岁生辰。
我们在为瑾儿准备抓周、周岁宴。王昭华和她的贴身侍女夏荷来我屋内看望瑾儿。
王昭华还用手轻轻捏了捏瑾儿的脸蛋，很喜欢瑾儿的样子。午后，孩子突然哭闹不止，
小脸肿的像气球，呼吸困难。我吓得魂飞魄散，赶忙传来太医诊治。太医们来了一群，
围着孩子忙前忙后，最后却都摇着头，一脸无奈地说：\"侧妃娘娘，
奴才们闻着小皇子身上有股子麝香味儿，恐无力回天了。\"\"麝香？\"瑾儿对麝香过敏，
我宫内从不曾有过麝香。我如遭雷击，瘫坐在地上，\"怎么会有麝香味儿？哪儿来的麝香？
\"萧凌也伤心的怒骂太医无能。我猛地想起早上王昭华来看过孩子，还用手捏了瑾儿的脸蛋。
她才不会喜欢瑾儿。一定是她！一定是她嫉妒我的孩子！我疯了一样冲进王昭华的院子，
指着她的鼻子骂道：\"王昭华！是你害死了我的瑾儿！你这个毒妇！
\"王昭华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，随即镇定下来，冷笑着说：\"王婉如，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！
我什么时候害你儿子了？你有证据吗？\"5.\"证据？\"我气得浑身发抖，\"除了你，
还有谁会这么狠心！你就是嫉妒瑾儿，嫉妒我有儿子你没有！\"就在这时，萧凌追来了。
他看到眼前的情景，皱着眉问：\"婉如，你不要乱说！你怎么知道是昭华害的瑾儿？
\"“太医，太医，太医可以查查王昭华宫内是否有麝香？”萧凌命太医到王昭华房内查看。
并没有找到麝香，但在王昭华房内有非常浓重的麝香气味。\"萧凌！\"我扑到他怀里，
哭得撕心裂肺，\"王昭华明知瑾儿对麝香过敏，她故意拿沾了麝香的手捏瑾儿的脸蛋，萧凌，
你要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！\"萧凌的脸色很难看，他看了看王昭华，又看了看我，
沉声道：\"婉如，你先冷静点。这件事...我会处理的。\"\"你会怎么处理？”我抬起头，
泪眼婆娑地看着他，王昭华这时也哭了起来，委屈地说：\"殿下，臣妾是冤枉的啊！
臣妾怎么会害小皇子呢？是夏荷这个贱婢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麝香，说是可以活血，
臣妾并非有意啊！\"夏荷吓得赶忙跪地，不住的磕头求饶：“太子饶命，侧妃娘娘饶命啊。
”“把这个贱婢拉出去乱棍打死。”萧凌怒吼一声。夏荷急呼：“太子饶命，太子妃救我”。
王昭华扭过脸去，任由夏荷被拉走。“萧凌，不能就这么算了，不是夏荷的主意，
一定是王昭华要害瑾儿的。不能饶了王昭华啊！”“太子殿下明察，真不是臣妾所为啊。
”王昭华下跪哭诉道。萧凌沉默了很久，最后叹了口气，说：\"好了，这件事到此为止。
昭华，你也有责任，禁足一个月，好好反省反省。\"\"禁足一个月？
\"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\"萧凌，那是我们的儿子！他才一岁啊！
你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算了？\"\"婉如，你别闹了！\"萧凌让人硬拉着我回到我的宫中，
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，\"我也很伤心，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王昭华做的吗？
可她的舅家、娘家势力庞大，现在各皇子都觊觎太子之位，正是我需要朝臣们支持的时候，
我不能动她！你就不能理解我吗？\"\"理解？\"我看着他冰冷的眼神，心一点点沉下去，
\"在你眼里，我和孩子的命，都比不上你的皇位重要，是吗？\"“婉如，孩子我们还会有的。
”那一刻，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。那个曾经在桃花树下对我许下诺言的少年，
那个说会独宠我一人的人已经死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个冷酷无情，
眼里只有皇位权势的太子。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，想起王昭华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，
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，像毒藤一样，在我心里疯狂地滋长。萧凌，王昭华，你们欠我的，
欠我儿子的，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！6.瑾儿死后，我大病了一场。躺在床上的日子里，
我想了很多。我想明白了，在这座皇宫里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，爱情更是奢侈的幻想。
想要活下去，想要报仇，只能靠自己。萧凌偶尔还会来看我，带着愧疚和歉意。
但我已经懒得理他了。真的没有心情理他，看到他我就会想起瑾儿。他送来的补品，
我原封不动地放着；他在我床榻前说的甜言蜜语，我只当是耳边风。他大概是觉得无趣，
来的次数越来越少。而王昭华，禁足期满后，更加嚣张跋扈。
她常常故意在我面前炫耀萧凌对她的\"宠爱\"，说一些刺痛我的话。还要求我每日晨昏定省。
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、应付她。先帝驾崩后，萧凌顺利登基，成为新的皇帝。
他封王昭华为皇后，我为贵妃。登基大典那天，锣鼓喧天，鞭炮齐鸣。
王昭华穿着华丽的礼服，站在萧凌身边，接受百官的朝拜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。
我站在偏殿里，远远地看着他们，心里没有一丝波澜。萧凌登基后，依旧常常来我这里。
也许是出于愧疚，也许是习惯了我的陪伴。没过多久，我又怀孕了。这个孩子的到来，
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。我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，发誓这一次，一定要保护好他。十月后，
我又生下了一个儿子，萧凌给他取名萧钰。萧凌很高兴，赏赐了我很多东西。但我知道，
这远远不够。王昭华一直没有孩子，她肯定会把萧钰视为眼中钉，肉中刺。果然，没过多久，
王昭华就开始动心思了。她利用父亲和舅舅的势力，逼迫萧凌，将萧钰寄到她名下抚养。
\"婉如，对不起。\"萧凌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，眼神躲闪，
\"崔尚书已经多次谏言...皇后没有子嗣，于国不利。我觉得把钰儿寄到昭华名下，
对钰儿也有好处。\"\"对钰儿有好处？\"我冷笑一声，
\"把我的亲生儿子过继给一个曾经害死我儿子的毒妇，这就是对钰儿有好处？陛下，
你告诉我，在你心里，到底有没有一点在乎我和孩子？\"曾经的萧凌已经死去，
我的面前只有大齐的陛下。\"我...\"他张了张嘴，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。最终，
我还是没能保住萧钰。看着奶娘抱着他走向王昭华的坤宁宫，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。
那天晚上，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，一夜未眠。我知道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。
我必须主动出击。7.我想到了舅舅。舅舅李文朔，是我母亲的弟弟。
当年外祖父遭诬陷贪污赈灾粮款，他被处死之后，家中女眷沦为官奴，男丁则流放北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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